路人C

　　

11.

　　

　　闲聊间，人员陆陆续续到齐。开始之前，总难免要有一番情深意切的长篇大论。

　　苏沐橙站起身来，翩然走到餐厅的中央时，喻文州就觉得不妙。

　　“大学毕业之后，又过了这么久，我们还能在此相聚，确实是一件难得而又幸运的事……”

　　

　　黄少天特别不给面子地打了个呵欠，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摆弄餐巾纸。

　　可以想象，上学的时候，大概每次老师开始讲话，他都是这个状态。喻文州好笑地敲敲他的脑袋，低声说道：“等一会万一要我讲话，你听不听？”

　　“为什么？”黄少天诧异，“不是吧，你那么出名了吗？谁跟你说的？”

　　“我猜的而已。”喻文州示意他看苏沐橙，“我觉得她真有可能干出这种事来。”

　　黄少天嘀咕：“确实有可能，她从来都古灵精怪的，没的琢磨……不过我不知道你俩有什么过节……你们怎么认识的？又是初中同学还是小学同学？还是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？”

　　“想哪去了。”喻文州哭笑不得，“网友而已，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。她从我小说里看出来那个是你，然后加了我QQ，问这问那的。”

　　“这都行，世界真奇妙。”黄少天吐血，“万一她真让你讲话怎么办？”

　　“没事，我已经在打腹稿了。”喻文州淡定地说。

　　

　　“……而今天还有一位特别来宾，才华横溢的大作家，喻文州！”苏沐橙夸张地做了一个“请”的手势，“这里可都是你的读者，不讲两句真的好吗？”

　　我去，果然这样发展了啊！黄少天在心里吐槽，奈何怎么也要撑场面，索性带头鼓起了掌。

　　喻文州在掌声中淡定自若地走到苏沐橙让出的位置，“过誉了，我只不过是万千普通网络写手之一。”

　　有人迫不及待地问道：“小说我看了，这一卷才出场的那个原型是黄少吧？”

　　“是的。”喻文州说，“我的小说人气越来越高，真的要感谢少天。我现在所收获的很多东西，可以说都是他带给我的。”

　　他目光不离黄少天，说得郑重其事。不少人就开始起哄，但真正知情的毕竟没有几个人，所以没有人提出什么尖锐的问题。喻文州又简单讲了讲创作历程和感受，这个环节就算应付过去了。

　　在喻文州讲完的时候，叶修招了招手：“我说大作家，给签个名呗。”

　　喻文州无奈，“别这样……”

　　“先提前签好，以后要是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什么的我不就赚了。”叶修从衣袋里翻了半天，最后只翻出来一个皱巴巴的烟盒，随即四下张望，“哎……谁借我支笔？”

　　

　　苏沐橙走过来打圆场，“好啦，没有笔就不要勉强了，真想要的话，让文州回去之后签好寄给你不就行了吗？”

　　叶修征询地看着喻文州，喻文州点了点头。

　　“好吧，”叶修慢吞吞地收起了他的烟盒，大手一挥，“回去记得给我签名啊，多签几个。”

　　“一定一定。”

　　“其实也不用签太多，随便来一斤就行。”

　　“……”

　　黄少天早就坐不住了，一听这话直接跳了起来，“有没有搞错，要签名也就算了你要一斤，当饭吃啊？”

　　叶修纳闷地看了他一眼，“有你什么事？又没人要你签名。”

　　“两位——不要吵了，”还是苏沐橙把快要扑过来的黄少天推回去，“吃饭吃饭！”

　　

　　

12.

　　

　　每桌八个人，不算拥挤；喻文州自然是坐在黄少天旁边，而叶修好死不死地坐到了黄少天另一边。

　　于是当喻文州给黄少天夹了一片牛肉，黄少天恶狠狠地把牛肉当叶修戳来戳去。

　　

　　气氛很快就热闹起来，这种场合啤酒是必需品，每桌分发了一箱。黄少天率先拿了两瓶，扭头问喻文州喝不喝。

　　“我开车。”喻文州提醒。

　　“哦对，我忘了。”黄少天说着，看了看其他桌，“不过我觉得，你今天不喝是不行了，他们能放过你吗？”

　　喻文州叹气，“我也这么觉得。”

　　“那我们今晚怎么回去？我没驾照。”黄少天苦恼，“而且他们肯定灌我你信不信，每次都这样，烦死了！”

　　“不行就搭别人的车……走一步算一步吧，到时候再说。”

　　“好。”黄少天左顾右盼，“什么都没有怎么打开？”

　　服务员站在门口，歉然道：“不好意思，是我们的失误。各位再稍等一下，我这就去拿开瓶器。”

　　立刻引起许多人的不满，“怎么这都没有，准备工作也太差了吧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别着急，没有也没关系。”喻文州打圆场。

　　说着，他展开一张餐巾纸，几下按对角方向叠成长条状，再对折两次；将一端抵在瓶盖一侧下方，稍稍用力，一声清响，瓶盖掉落。

　　别桌有人没有看见，但他们这一桌人都是目睹了整个过程的。

　　“哇，好厉害！”苏沐橙惊呼，推了推叶修，“你看到没有？”

　　“嗯，厉害厉害。”叶修应着，又喝了一口橙汁。

　　黄少天也称赞：“就一个字，太帅了！”

　　“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而已。”喻文州笑笑，架不住别桌盛情相邀，也帮他们一一开了瓶盖。

　　服务员很快拿来开瓶器，在场内转了一圈又回到门口，十分茫然。怎么没有人需要了吗？

　　

　　反正是早晚的事，总不好让其他人一一过来敬酒。喻文州不得已主动一些，端着酒杯，在各桌之间游走，也免不了一番客套。

　　碰杯的时候苏沐橙悄悄问黄少天，“哎，他酒量怎么样呀？这么多人都跟他喝一杯，加起来可不少。”

　　“我不知道。”黄少天也不太放心，目光似有若无地始终追随着喻文州的身影，“只能等他回来的时候看看了。”

　　叶修适时开口：“还管别人呢，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。”

　　黄少天叫起来，“靠靠靠我怎么了我怎么了，你这种一杯倒的家伙有资格说我吗？告诉你，我可是千杯不醉的你信不信！好吧，这对你来说实在是一个无法想象的概念，我能理解，就不打击你了。一杯，就一杯，你敢不敢喝一杯，敢不敢！”

　　“喝酒伤身知道吗，小小年纪对自己的身体爱惜一点。”叶修感慨，“想当年哥……”

　　“得了吧你，当年你也是一杯倒。去去去不要烦我，哪来这么多废话啊你，这么多菜还堵不住你的嘴。快专心吃饭，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知道吗？”

　　“也没堵住你的嘴呢？”叶修一脸无奈，转向苏沐橙，“他居然嫌我话多你听到没有。”

　　苏沐橙笑眯眯地应着，一边给大家盛汤。

　　

　　说话间喻文州回到了座位上，“聊着呢？”

　　“谁跟他聊啊！”黄少天说，“你喝了多少？醉没醉？晕不晕？”

　　“不多，就一瓶。”喻文州笑，“跟人喝酒是需要技巧的，哪能照单全收。那样的话，酒量再好的人也坚持不了多久。”

　　叶修拍了拍黄少天，“听见了吗，说的就是你，学着点。”

　　“怎么哪都有你的事啊！”黄少天郁闷，他垃圾话在多不在精，说不过人家，干脆拉了喻文州就走，“走走走，我们出去透透气，这又闷又热的有点难受。而且我旁边这家伙烦得我头晕。”

　　

　　观景餐厅，墙壁其实就是一个大型落地窗；南侧有门，外面是露台，没有灯。露台不算大，摆着一张木桌，桌上放着一瓶鲜花，旁边还有四张藤椅。露台外缘有半人高，或许还要高一些，台上松柏盆景围了半圈。很是雅致。

　　走到露台上，清新而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；关上门，优雅的钢琴曲和喧哗声似乎变得遥远。

　　黄少天深吸一口气，精神一振，感觉格外清醒，酒意却不肯散去。

　　“难受吗？”

　　“有点，还行。”

　　“喝的时候慢一点。”

　　“嗯……”

　　“下过雨了？”喻文州注意到地上的积水。

　　“看来是的，阵雨吧。”黄少天挪了挪盆栽的位置，留出一块尚且干燥的台面，坐了上去，眺望着远处夜幕下流动的灯河。

　　喻文州站在旁边，把手覆在他搭到膝盖上的手上，“小心点。”

　　“没事。”黄少天反握住喻文州的手，转回头来看他，他的眼睛里映着星星点点的灯光。

　　夜晚和酒精都是有魔力的，一点不假。现在两种事物碰到一起，魔力的效果大概也会有加成。黄少天一手按在喻文州肩上，倾身和他接吻，唇舌纠缠，像浸了蜜一样甜，让人难以自拔。

　　

　　不管菜过不过五味，反正酒过三巡之后，气氛就被点燃了。划拳的，上桌子的，叫好的，已经躺到地上的……干什么的都有。没有人把目光投向外面，哪怕夜景很美；没有人注意他们。而且室内明亮，即使向外看，隐匿在夜色中的情形也看不清楚。

　　何况他们已经不去顾及这些问题。

　　黄少天早已跳下石台，抱紧了喻文州；星火燎原，吻得难舍难分。

　　

　　一滴，两滴。渐渐下起了雨。大概是因为之前已经下过一阵，这场雨并不大，比起夏天，倒更适合春秋时节。

　　雨丝如织，夏夜的暑气消了大半。

　　头发和衣服很快笼上一层细密的水珠，如胶似漆的两人自然对此视而不见。

　　不知不觉，玻璃上雨痕斑驳。雨幕柔和了灯光，灯光把雨幕染成橙色，油然而生一种叫做浪漫的情调。

　　而在夜雨里与恋人拥吻，本身就是一种浪漫。

　　

TBC.